乌云盖雪

疼痛有益。

无理取闹

* 邱居新X蔡居诚
* 感情线莫名其妙
* 如果可以接受的话就可以往下拉了










蔡居诚猛地朝他扑来,长袖翩翩兜起一阵刺鼻的香风。窗外排排红灯跟着一起摇曳,飘飘踵踵,团花般酽红,无声碰撞出满天红雨,兜头罩脸降下。

桌上一壶温酒,连同两只酒盏兮零零碎了满地,新鲜开封的梨花酿一半儿孝敬给了土地公。邱居新没睁眼睛,可他闭着眼也能闻风动,这屋里的麝霭本是信马由缰的,宛若姑娘犹抱琵琶半遮面,可忽然这姑娘掀起面纱来,吐着毒信朝他亮出尖牙。

你干什么?他问道,依旧双目紧闭,兔起鹘落退出几尺,一掌已出,本该印在蔡居诚胸口上,临到其上又是一转,由得那人逼近身前,再手刀横扫,直劈腰间。

凡山林猛兽,都逃不脱铜铁骨,豆腐腰的六字铁律,蔡居诚势起像只豹子,落地却成了只兔子。今时不同往日,忽然没了十几年熬出来的老本儿,邱居新这一刀险些砍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幸而牙关本就愤愤匝在一处,才叫他来得及把痛叫咽下肚里去,换成尊严尚有的一声闷哼。

好样儿的,算你有种。蔡居诚摇摇晃晃,扶着床柱子才站稳,五官都拧在一处,嘶嘶倒抽冷气,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活生生给疼的。

你畜生!

他口不择言,可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只觉得眼前一屋旖旎都开始重影了,影再生影,光墙上挂的春宫都晕出了一千张一万张,一万个赤裸裸的躯体在他眼前交媾,反反复复,居然都动了起来,男欢女笑,莺燕齐放歌,人人都像在嘲弄他。嘲得蔡居诚脑仁直发懵,他以为自己还会因怒火攻心,而狂喷出一地血来,就此暴毙,可胸膛剧烈鼓动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静默得像个死人。武当如今的大弟子站在原地,嘴唇抿成条细长的线,他周身的香霭都散了,清清明明,一身素净道袍愈发洁白,同他身上的艳红绸子相比下来,不可谓不是楚河汉界分明。

冥顽不灵。邱居新良久才挤出这么一句,青年屹立在窗前,背骨铮铮如树身,纵遮明月光。

得。蔡居诚想。红白喜事儿啊。

他心里一根弦猛得紧了,那是武当在他身上植下的木偶线,但凡稍有离经叛道,便还有人揪着那头,轻轻一扯,便能叫他俯首,乃至下跪。他恨死武当了,哪怕他从小吃武当的饭长大,江南上好的白水大米也压不下喉咙里这根恶狠狠的刺。

蔡居诚坚信武当的山头上定有这么个人,给每个新捡来的小孩儿脑袋里都镶进这根丝,丝线那头不知道在谁手里,或许是朴道生,要么便是萧疏寒,反正无论是谁,总之都没安好心。不知最初是何处来的种子,卡在石缝里,这个概念深深植在了他脑海中,生着根发着芽,同那根丝线十数年如一日地抗争,牵一发而动全身,阵痛是不变的。

他以为没什么能比那排山倒海的碰撞和尖锐刺骨的拉扯更叫人难以忍受时,邱居新便横来一掌,拍得他肝胆俱裂。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他怒道。

蔡居诚不会什么怒极反笑,他一怒,情绪便全写在脸上。他生一张漂亮脸蛋,甚至是眉眼多情的,武当教这张脸木讷了,可愤怒和傲慢偏又总使他鲜活狰狞。

奈何他再怎如化恶鬼,面前这人眼皮子一挡,便都给了这满屋的香霭瞧,邱居新连个喷嚏也不打,像是睡着了。

有本事你睁眼,别怕脏了你眼睛!钱给够了吗?毛儿长齐了没?平白跑我屋里装什么清高!

他走近一步,邱居新便后退一步,好似被逼良为娼的不是他,而是对面这个冷面假清高。也不知是给怒意冲昏了头脑,还是本就被阁里连日熏香搅得不甚清醒,蔡居诚瞪着双猩红的眼,喘着喘着,窗前身着白衣的青年,忽地就成了个瘦瘦小小的总角小童。


武当一座山头都是叫朴道生从后山捡回来的。这句话简直成了句脍炙人口的名言,细细追溯起来,武当的所有弟子都有段不堪回首的童年。

蔡居诚本人就是朴道生捡的,彼时他还尚在襁褓,就被家人因故遗弃,装在一只小竹筐里,顺河而下,生死由天。好在老天待他不薄,专让朴道生挑了这天上后山晃悠,外袍一裹,就囫囵个儿抱了回去。不捡不要紧,这一捡,居然还是个天生灵根。

如今想来,那日子真好啊,同之前比不了,同之后更比不了。他是北极星高悬不动,群星纵再放光,也总在他四面环绕。练武场上,镇玄匣舞得天光黯淡,武当弟子在他眼里都面目模糊,不过是风过低伏的草木,随波逐流的沙石泥土。

武当山一亩三分地,居然也能给他蔡居诚一种比肩日月的错觉。

再然后,邱居新就来了。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是掌门亲自捡回来,光是这点就能无形中压过众人一头。小孩儿长着圆圆脸蛋,细细眼角,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日后竟能生成那般凌厉冷冽。

小小孩儿怕生,躲在朴师叔身后悄悄探出脑袋,正好对上蔡居诚对着自个发笑。少年郎意气风发,笑也鲜艳,蓦地撞进眼里,撞得脸蛋耳尖都是绯红。

邱居新那会儿看着可不就是个普通孩子嘛,说话做事慢吞吞,反倒还显得愚钝了。然而猫的利爪藏在肉垫里,蛇的毒牙藏在嘴巴里,他们旁人谁也猜不出,这孩子饮饱阳光雨露长成人,便成了棵鹤立鸡群的参天大树。

少年郎不晓得恁么多,他尚是武当最耀眼的星辰,还未被夺去养分,发髻都绑得比别人高,一派欣欣向荣模样,大人一走,便笑嘻嘻凑过来,掐着小师弟脸蛋子,一掐一个红印子:叫我看看,毛儿长齐了没?


被驱往角落里的烟熏复萌,半空里纠缠在一起,他们大抵想到同一件往事。邱居新猛地睁开眼,这回蔡居诚再也穿不成那件武当道袍了,取而代之的是件不伦不类的红绸,衬得狰狞也成妖异。

这也太奇怪了。邱居新想,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蔡居诚,你怎么毫无羞耻之心。

蔡居诚梗着脖子回他,活像只奓了毛的斗鸡:我中人圈套,你可没有罢?可真有你的,为了折辱我,不惜亲自跑来这地方。我也看不起你。

我没看不起你。邱居新说。

是我看不起你,你给我记着,我最看不起你!

即便武当的大弟子再不善言辞,也觉得自己这位前师兄十分幼稚,同他此行来前料想的完全不一样。车轱辘话滚完,还要随手抄来个小物件,冲他当头着脸便砸。接下一个,另一个紧接着来。蔡居诚不愧也曾是武当的大弟子,即便功力只剩下三成,也能掷出去折扇携着疾风。

他搁下其它,手一横半空截下冲他鼻梁去的瓷瓶,圆滚滚的,盖儿上还带着红穗儿,没留神溅了满手,香喷喷,黏糊糊。他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两指捻着一搓,扯出蛛网般粉红色的细丝。

那厢蔡居诚丢无可丢,气得半个身子直哆嗦,红色的绸衫衣襟敞开大半拉,胸膛都给映得雪白。他不留神瞧见那人胸前露出来一点,和他手上颜色如出一辙。

随便你。邱居新脱口而出。你休轻举妄动就是。

这你懂得倒多。蔡居诚都气笑了。你以为我想干嘛?占你便宜吗?

他本意随口一说,讥讽大于询问,一边觉着莫名其妙,可又存了心思想给对方难堪连那标志性故弄玄虚的冷笑都重现了嘴角。蔡居诚干脆什么也不说了,拉了张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确实有片刻找回了曾经在武当作威作福的时光。

说吧,说吧,左右也是你难堪。蔡居诚想。他确定自己是占上风,举手投足都写满了嘲弄,甚至还想好了等邱居新说出什么混账话来,自个要怎么落井下石。

还不忘煽风点火:我欺负你了,你叫人啊,梁妈妈张婶婶都赶着来救你,可别忘了给钱,叫人扔出去。

窗外黑云变态万仪,不时露出苍茫天幕上独挂的一轮月弯。谁知青年便静默了,细长上挑的凤眼微睁,天光鱼尾似的打他脸上跃过,情态也变化万千,明处是思忖,暗处晦不明。

不。良久,邱居新才缓缓答道。我在想,你总不肯落了旁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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